Monday, November 25, 2019

回眸

一首扣人心弦的老歌,一幅清純的肖像,一段塵封的往事。。。

當年身處難民營的他在厨坊做義工,排隊領食物的人龍裡有一個瘦小的少女,每次都低着頭,怯生生的任人打尖插隊,輪到她報上家庭人數時也不怎抬頭,聲音又低,負責分配的無賴總是給她少於糧票上的份量。

跟很多年輕人一樣,那年頭的他對營裡的許多不公都看不順眼。

有天他就跟女孩說,來時直接交糧票給他,他會親自給她拿足够的食物。

隨後他們天天都碰面,每次說的都差不多:
「妳來啦?」 「是呀,我的糧票,五個人。」
「拿去吧。」 「多謝哦!」
。。。。。

直到有一天,她接過食物後却沒離開,低着頭咕嚕了些什麼,他一再追問,她才用低到差些聽不到的聲音說,她的機期經已確定,改天就要離開候機營飛到收容國定居。

他當時的反應一般,公式化的恭賀一番。
她少有的寒暄一會,小女孩的一些瑣碎。

最後她要走了,轉身走了幾步,回過頭說:
「那我走啦!」

他揮揮手,她又走了幾步,再回過頭來,水汪汪的眼睛閃亮得像星星,高聲的說:
「我是真的走啦!」

這是他記憶中她說話最大聲的一次,也是最後一次。

如果這是電影裡的情節,主人翁就會張開雙臂,向着彼此飛奔,醉人的音樂隨着悠然嚮起。。。

這些在現實裡當然沒有發生。

在那朝不保夕的年代,通常一聲再見就永不再會,一轉身、一揮手,就是一生。

幾十個寒暑之後,女孩的樣子早已很模糊,但他偶爾仍會清晰地記起她那句凄楚的:
•••「我是真的走啦!」


*文:Ah Lu *曲/圖:互聯網

Sunday, November 24, 2019

茶樓

每次我參與政治話題的討論時,都隱約覺得有個小男孩站在旁邊,躊躇着想問我小時候想問而不敢問的問題。。。


小時候老爹上茶樓都會帶着我,有時會替我叫杯滚蛋(滚水冲蛋),有時孤起來就將自己的白少(咖啡+煉奶+滚水)倒些在盛杯的碟裡敷衍我,我也不以為意,總之能混在他和他的茶友之間,啃着㗎 yeh 包、聽着他們打牙較(閒談),就覺得相當惬意。

那時節局勢動盪,老爹和茶友們談的總離不開時事和政局,由吳廷琰、阮慶、楊文明到阮高奇、阮文紹、詹森等,個個有份,個個捱插。

我那時雖然聽得津津入味,但慢慢地就開始奇怪,這班長輩聽起來個個都有治國良策、興邦之道、濟世之才,但怎麼都坐在這個舊式茶樓裡吹水,而不是坐在政府大樓呢?

*
*文:Ah Lu *圖:互聯網

Sunday, November 17, 2019

報紙

記憶中老爸從沒有看書
但他每天都離不開報紙
小時候報童每天都踏着單車來送報
弟妹愈來愈多後老爸為了節省開支
將自己唯一的精神食糧也切了

那年頭西堤的報紙館多不勝數
二姐少年時已投稿到副刊賺零用錢
新論壇報是她的至愛,她生性害羞
每隔不多久我就跑報館替她領稿費
只要説出她的真名密碼就手到錢來
我看在眼裡,謀在心裡
小學六年級就寫了一個小故事試試
多謝新論壇,我的處男作居然上報
我把它剪下來貼在畢業紀念册上
炫耀一下令很多同學頭痛的作文
我記得寫的是一個裝盲的小乞丐
其實和自己為錢而投稿沒啥分别

那些年的報紙是家中的中心媒體
老爸只看新聞、社論、娛樂
两個姐姐則專注副刊、文藝
小弟我雖間中寫稿賺些碎銀
但就只看小說連載:金庸、古龍、卧龍生
尤其是「我是山人」寫的洪熙官小說系列
洪文定、方世玉、陸阿采、馮道德、
白眉道人等。。。餐餐伴着我吃晚飯
老爸其實相當包容,因為很多時他下班後
看到的報紙都已經給我們分了屍

老爸來到加拿大多倫多後住在北區
每天無論風雪多大都要跑趟唐人街
買他喜愛的報紙,加杯咖啡、蛋撻
到商場和聚在那裡的長者擺龍門陣
就好像當年牽着我的手到成泰茶樓
不同的是,我已很少在他身邊


幾天前路過醫院附近的麥當奴
以前帶老爸來驗身都會故意早些到
好讓父子俩可以單對單說說話
雖然他都是一貫的沉默寡言
但總會給我刻意的話題撬開金口

找到曾經和老爸慣常坐的位坐下
桌上放着上位顧客留下的舊報紙
打開收銀員剛才笑着遞給我的發票
不禁啞然失笑:senior coffee
原來不經不覺之間
我也變了一張寫滿從前的舊報紙

*
*文/圖:Ah Lu *曲:互聯網

Tuesday, November 12, 2019

蜜月

那些年,燦爛年華
蜜月首選,陽光海灘
於是去了風光明媚的 Dominican Republic
Bavaro Beach 的海沙,白幼如霜
卅一年前的風土人情,純樸如白沙
我把車停泊在路邊,小孩子們挽着小水桶
搶着跑過來,先到先得,沒有爭執
熟練地把擋風車窗洗好,伸出小手:
1 peso, please. (大約美元 2 毫)
單純得令人心疼
*
*
黃昏時分的 sunset cruise
由渡假村沿着海岸線到小漁村
海上金蛇亂舞,船上樂聲震天
提醒了在沙灘上拾荒的小孩子
沒命的朝着小漁村的方向飛奔
小的趕不上,大的索性把他摃上肩跑
船在碼頭泊好,小孩們剛好趕到
喘着氣向遊客們用生硬的英語說:
小姐先生,傍晚好, 1 peso, please
她從我口袋裡掏出比索幣遞過去
眼腈已濕了。。。
*
簡陋的漁村,木搭的棚屋
遊客們到處取景,我們只拍攝孩子
襤褸的衣裳,明亮的眼睛
還有總是咧着嘴巴的憨笑
和超越語言隔閡的赤子心
船要離岸時,小孩子們都跑來揮手:
Goodbye!see you!see you!
素來冷静的她,把持不住了
我把身上的比索幣全拿出來
跳回碼頭木橋上分給孩子們
她一邊拭淚,一邊不停地問:
褲袋裡還有嗎?背囊裡還有嗎?
*
回程時船上樂聲震天,bar's open
男仕們都喝着酒,女仕們都跳着舞
她還在望着漁村的方向,淚還在淌
一個年輕女孩子摟着她的肩在安慰
旁邊的一個男仕拍拍我的背
遞給我一杯鷄尾,指着他那正在狂舞的女伴說:
Man!You're so lucky
Look at mine, so senseless!
*
這就是我那年娶的新娘子。
*

*文/圖:Ah Lu